冯君高兴地道：“对，妮子，你怎么认识这个字呢？”
妮子笑道：“村子里刷了几条标语，有两条标语开头都是这个字，我看刷标语的八路军刷完还到那儿念，我就记住了这个字！”
冯君高兴地道：“妮子说得很对，这就是个‘人’字，不管我们是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首先我们都是这个‘人’字！”
一个年轻婆姨道：“冯八路，那这个人字到底是大人娃娃家的人？还是男人女人的人？”
一个补褂子的大婶道：“铁锁家的，这字要是写的大就是大人，写的小就是娃娃家，要是下面加一点那就是男人的人！”
“哈哈哈！”“嘎嘎嘎”几个中年妇女放声大笑起来，那些年轻婆姨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两个老汉也“嘿嘿”地笑着。
冯君的脸有些红了，陆小莹也羞红了脸，看了冯君一眼。
妮子站了起来，回过身道：“三姨，这儿不是咱们的打谷场，想说甚就说甚，这儿现在是八路军给咱们上课的课堂，可不敢说那些浑话！”
补褂子的大婶道：“哟，我们还忘了有妮子这个姑娘家，不过热天的时候，我过麦草堆的时候，我瞅见石娃搂个甚人，咂的‘啵啵’的，怕不是对口口亲嘴嘴哩！”
几个大婶又“嘎嘎嘎”地笑起来。
妮子羞红了脸，跺脚道：“翻是非，烂嘴嘴！”
气愤地坐了下来。
陆小莹无奈地看了冯君一眼。
冯君微笑道：“几位大婶，我知道你们坐在一起就想说说话热闹，这我能理解，我们在学校也是这样，学校隔快一个小时，就让我们休息十分钟，让大家活动活动、说说话。聊天有意思，可是妮子给咱们提供了地方，费上了灯油，就是想让咱们来学文化的，要是咱们当成了聊天的地方，不是太浪费了吗？！明天咱们再说来学习妮子可能都说不愿意呢，咱们要不这样，先聊上半个小时，到上课的时候好好学字，你们说好不好？”
一个做虎头鞋的大婶道：“还是八路军说话有道理，你看冯八路、陆八路其实还都是年轻女娃娃呢，说话却是杨树上挂瓶瓶——水平高哩！”
一个怀里抱娃的年轻婆姨道：“冯八路，你说我们这些农村婆姨家学识字能做甚？”
冯君微笑道：“这位大姐，我问问你啊，平常你们最喜欢干什么？最怕什么？”
年轻婆姨道：“平日里最爱的是大伙儿一起逛会，要么能坐到一搭里东长西短的说闲话，日头就走的快些，最怕男人出门几个月，剩下一个人在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日头就象是谁用钉子钉到了天上，走的慢的哟！”
做虎头鞋的大婶笑道：“就是离不开虎娃他爸的壮壮胳膊！”
妮子扭头道：“又说这些话！”
冯君微笑道：“没关系，这会儿是讨论时间，让大家畅所欲言！”
她对抱娃的年轻婆姨道：“大姐，你说的我能理解，人最怕的是寂寞，你想一想，如果你学会了识字，就可以读书看报了，那时候就算只是你一个人，你也可以和好多人说话，而且是上下五千年世界几万里的事情，那时候你还会孤单吗？”
年轻婆姨笑道：“那好么！我能看到那么多人说的话，冯八路，那我想对别人说话可咋办呀？”
冯君道：“书上报上说的话都很有水平，你会看书看报，等有些日子你的水平也就提高了，就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也写下来，要是说得好，就能登到报上书上，到时候就有几万人几十万人看你说的话呢！”
年轻婆姨轻轻拍着娃娃，笑着。
冯君道：“我看你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才二十出头，还很年轻，要是识了字，等打走了日本鬼子，共.产党建立了新的中国，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做别的工作挣钱啊！”
缝褂子的大婶道：“冯八路，那些年轻婆姨学文化有用处，象我们这些老喀嚓学了就没甚用处了吧？”
冯君微笑道：“学识字不分年纪，不要说年轻媳妇学了字将来能工作，就是你们这几位大婶，要是学会了识字算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说，光是能替家里记帐规算，大叔们还不识字，怕不反过来要叫你们‘掌柜的’呢！”
几位大婶“哈哈”地笑起来。
抱娃娃的年轻婆姨道：“冯八路，那识字好学吗？”
冯君微笑道：“我也不说好学不好学，我只告诉大家，我一开始简单的字一天只教大家三个，等以后教到有些复杂的字，每天教两个，你们晚上学会了，白天没事的时候多练习，只要用上一年时间，你们基本上就可以看报看书了！”
年轻婆姨高兴地道：“冯八路，那你能教我们一年吗？”
冯君道：“应该教不了，能保证的是在抗大毕业前的一个多月！”
年轻婆姨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道：“那我们刚学了一点点儿，又被撂到了半坡坡上了！”
冯君微笑道：“我们来不了，后面还有抗大四期、五期的学员，她们会接着我们的工作来教你们的，别说一年，两年都有保证呢！”
年轻婆姨又笑了。
冯君道：“不过大家要珍惜现在学习的机会，就象小孩学步一样，先爬再坐，然后再走，最后才学跑，你们从开始就参加了扫盲班，能按步就班一步步地来，中途再参加的人，还没学坐就要学走就要困难许多，所以啊你们都很幸运，赶上了这么个好机会，可一定要珍惜啊！”
年轻婆姨道：“冯八路，我们会好好学的！”
冯君对大家道：“好，大家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缝虎头鞋的大婶道：“冯八路，么啥了！”
冯君道：“那好，我就正式给大家上课了！”
几个大婶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前面。
年轻婆姨怀里的娃娃突然醒了，“哇哇”地大哭起来，年轻婆姨一手轻轻拍着娃娃，一手解开了花棉袄的扣子，撩起了里面的内衣，露出了一只白花花的乳房，塞进了娃娃的嘴里。娃娃叼上了奶，不哭了。
坐在那里的陆小莹看到这情景，羞红了脸，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眼睛，偷偷地笑着。
冯君指着“人”字道：“你们看一撇一捺是‘人’字！大家跟我念，没有本子的可以用手在腿上写，或者用棍棍在地上画！”
从屋外看去，油灯的光在窗户上跳动着，屋里传来大家的念字声：一撇一捺是‘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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