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中原人的世界，中原人信神么？
中原人不信神，中原人有自己的信仰。他们信仰佛祖，信仰道尊，信仰虚无缥缈的因果，唯独不信仰举头可见的神明。
中原人真愚蠢。
她想。
她在新洲的“中原人世界”游荡了数年，经常吃几个人打牙祭。有普通人，有从中原来的修士，还有一些和她一样得到了“神恩”的人。
她没有正式身份，又经常杀人，终于被新洲官府的官差抓到了。
但官差怎么可能拦得住她？将几个追踪连环杀手的官差扔进血海吃掉之后，她遇上了真正的麻烦。
一个看起来很好吃、但更不好惹的男人抓住了她，说她是个邪修，要替□□道，将她诛灭。她不是邪修，她是神明最虔诚的信徒。她将祭台与血海放出去，想要把这个男人吃掉，却被封印了力量，带到了一个女人身边。
那个女人是翼州时任防务长，她吃掉的那些官差都是她的手下。但女人好像并未怪罪于她，而是问她，你有没有名字？
她摇了摇头。
她是有名字的，但她的名字无法翻译成中原话。
中原人已经数千年不曾在祭台上向神明奉献祭品，数千年不曾听见祭品的血液滴落在石槽的滴答声，数千年不曾感受到祭祀时那种心血澎湃的激动。她的名字已经无法用中原的语言来表达了。
于是她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我没有名字。”
“这可不行啊，人生立世，怎么能够没有名字呢？”
那个女人说：“你吃的第一个人姓安，不如你也姓安。他是个从中原迁居过来的老光棍，没有家世，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这样吧，你就说你是从中原来投奔他的侄女儿，结果奔了一个空。这样也能让你有个正经的身份了。”
其实新洲本来就以移民为主，想要正经身份，只需要去官府登记一下就行。
不过，有个所谓的“叔叔”，倒是一件好事。
“至于名字……你自己起一个吧。”
她想了想，选出了一个字。
暝。
昏暗。
就像那天的神罚一样。
“安暝也太难听了。”
那女人说：“加一个若字吧，安若暝。”
她点点头，说好。
从此她就是安若暝。
我是谁？
我是安若暝。
不对，我不是安若暝。我不是她。
我是谁？
我是纳克西族长。我是安四郎。我是碧虚真君。我是归阳——
不对，不对！
我是卫南平。
对了，这回对了，我是卫南平。
“李元生，你怎么了？”
有人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不是李元生。李元生是一个前程远大的司法台官员。
我不是她。
我是——
“……不是李元生。”
他嗓音嘶哑地道：“我是卫南平。一直都是。”
“好好好，你是卫南平。”
陈丹青搀扶着他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你站都站不稳了。快坐下。”
卫南平在她的搀扶下坐下，将石棱扔到一边。
“我……”
他想说，我刚刚中邪了，竟然认为我是安若暝，还认为我是……
不。
你没有中邪。
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你是卫南平，也是安若暝，也是安四郎……还是你师姐碧虚，你师兄归阳，古往今来所有死在那条石棱、那片血海里的人……
那些声音重重叠叠地在他脑海里响起：“我们是你，你也是我们。”
“我们是你，你也是我们。”
“我们是你，你也是我们。”
“不！”
卫南平忽然大叫起来，惊得陈丹青握紧了他的手臂：“怎么了？”
“我不是你们。”
卫南平在心里对那些声音说：“我是卫南平。我只是卫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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