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平正拉着陈丹青奔跑在铁轨边, 忽然感觉身边的光线暗了下来。
就像是有个遮天蔽日的东西飞速地从后面追上来，遮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斑驳的条带状光斑飞速褪色，呼啸的风声停了下来。卫南平感觉自己被狠狠一推, 从神行的世界里脱离, 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陈丹青被他拉着，也摔倒在地。
她飞快地爬起来，拉着卫南平就要继续跑：“快，咱们快回家。”
卫南平面色发白：“咱们回不了家了。”
陈丹青是凡人, 看不见天眼视界里的东西。但是他能看见——那是金字塔形状的、灰白色的血腥祭台，那是无边无垠的尸山血海。祭台高高升起, 遮蔽天日。血海从地缝里涌出, 血腥气冲天而起。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响彻耳边, 卫南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欢呼声好似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忍不住想投身其中, 做欢呼的一员……
他并指为刃，割开了自己的小臂。皮肤、肌肉、脂肪、筋膜被整整齐齐地割开，疼痛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些许, 能从那种蛊惑人心的欢呼声中挣脱出来。
这是安若暝的心境，她发现了, 她追上来了。
“还想跑。”
安若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停下。”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像是蕴含着什么不能抵抗的真理一般，让卫南平双腿一僵, 连动都不能动。
不好……
安若暝道：“回来。”
卫南平僵硬地转过身, 就要向她走去。
不……不能过去……
他在心里大喊。
一旦过去了, 不仅会前功尽弃, 让陈丹青再次落入她的手中, 还会暴露天道……
“是你。”
安若暝惊喜地笑道：“瞧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姓卫，是真一观逃出去的那个赤元真人，是也不是？你将‘天道’带走了，对不对？”
卫南平咬紧牙关，用全身的力量对抗着迈步向前的冲动。
“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安若暝道：“你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道士罢了，楚王殿下为何一定要救你？我杀了他那么多的徒子徒孙，他一句话也不说，怎么偏偏把你给救出去了呢？就连我主人出面，他也不愿透露你的去向。你俩到底有什么宿世因缘，他要这样护着你？”
“楚王殿下？”
卫南平心如擂鼓：“什么楚王殿下？”
有宋一朝，赵氏皇族嫡支一向血脉凋零。有资格受封亲王，且得到单字封号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十几人。
至于楚王……
大宋朝只有一位楚王殿下，就是仁宗长子，武帝长兄，真一观的开山始祖，赵旦。
“他没告诉你他的身份么？”
安若暝笑道：“他化名元田，在我主人麾下效任已有数十年之久。他是不是告诉你他姓元？‘元’，乃‘寇’之残体，‘田’，乃‘旦’之化身。元田就是楚王赵旦，他用他母亲寇皇后的姓氏给自己取了个化名罢了。”
她掩唇而笑：“怎么，和自己的祖师相处这么长时间，竟然不知对方身份？”
卫南平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压下心底沸腾的思绪。
果然……果然，元公子就是楚王赵旦。
之前他只是隐隐约约有所怀疑，毕竟元公子的法力、姓氏、对身为真一观弟子的自己的特殊态度，都在暗示自己，他是真一观的祖师。
但是，真的确定了的时候，他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茫然。
元公子是楚王，是祖师……他在萧明达麾下效忠已久……他明明比安若暝强大，能从对方手下救出自己，还能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让安若暝发现。
那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安若暝将真一观屠尽？为什么不救其他人？
师姐……师兄……
为什么不救他们！
“李元生！”
恍惚之间，他听见陈丹青的喊声：“快回魂！”
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一般，将他的眼前照亮。
他忽然不再为元公子的事情烦恼，心中充满了坚定与坦然。连安若暝的强迫他“回来”的指令的都失去了效力。
陈丹青的喊声，让他从安若暝的影响中解脱出来。
他连忙退回去，将陈丹青护在身后。
被人破了法术，安若暝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带着些“理当如此”的狂喜，对卫南平身后的陈丹青道：“不愧是您！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您能在我家主人的帮助下摆脱肉身的束缚，回归星空混沌之中，又该是何等景象！”
她兴奋得浑身颤抖：“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看到那天了！”
安若暝冲上前去，想要将陈丹青抓回来：“请您跟我回去……不要再执迷不悟，蹉跎光阴，浪费您的力量了！”
卫南平忙用身体去遮挡，安若暝的手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肩膀处传来一种灼烧的痛感，好似一根烧红了的烙铁抵在了上面一般。安若暝的手掌上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赤红色血雾，那血雾一沾上活人的皮肤，就开始“滋滋”地腐蚀、蔓延，皮肤血肉都被它融化，眨眼之间，一片肩膀就只剩下了支离的白骨。
卫南平强忍着惨叫，将自己袖中的符箓都一并激发，打在了安若暝的脸上。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制作的所有符箓，以他赤元真人的位阶来看，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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