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暝皱了皱眉头, 像是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亵渎天命一般：“出千程序……这……”
她本想说，天命怎么会变成一个出千程序？但又想到，天命本就是一个没有判断是非能力的滚雪球机器, 也不觉得变成出千程序有什么亵渎自己的。它的核心黏上什么颜色的雪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善恶黑白都只在一念之间。
如果在赌场的差分机上运行，天命说不准真的会变成……
安若暝有些接受不了地闭了闭眼。
天命，天命明明应该高高在上，飘渺不定, 无法参透，无法捉摸, 却冷漠而随意地主宰着所有生灵的命运。
甚至, 连我的命运, 都在它的操纵之下。
我的生死, 荣辱, 悲愁喜乐，都被它随意地操纵着。
或许, 就在明天，我就会在它随意的安排下死去……
安若暝恐惧而欣悦地颤抖着。
白梦兰忽然笑了出来。
安若暝看了他一眼。
萧明达问道：“你笑什么？说来听听。”
白梦兰以手抵唇，浅笑道：“没什么, 只是想起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条新闻。”
萧明达动了动身子，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什么新闻？”
“说是申城有一家赌坊的老虎机里开出了高达一百六十万两黄金的大奖。我想, 就算是有什么‘点金模’、出千程序，也完全比不上人家真正运气好的人吧。”
安若暝冷笑道：“一百六十万两黄金的奖金？从老虎机里开出来的？别开玩笑了。即使是联机老虎机, 理论上有清空整个赌场奖池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以说是几乎不存在了。这是赌坊雇来的托儿吧？”
萧明达摇头：“不可能。如果是托儿的话, 不可能给出这么高的奖金。这种级别的奖金, 甚至可以作为这家赌坊的招牌广告了。一旦被人拆穿是托儿的话，对赌坊名誉的损伤不是一星半点。开门做赌场的，最要紧就是愿赌服输。几百两黄金的奖金可能是托儿，几百万两黄金的奖金一定是真的。”
安若暝低下了头：“大人说得是。”
萧明达有些好笑：“这家赌坊倒是……因祸得福。虽然付出了一百六十万两的黄金，但却得到了这么广为流传的广告。”
她摸了摸白梦兰的鬓发：“是哪家赌场？”
白梦兰微微垂下了眼皮：“好像是叫……博乐坊？”
安若暝忽然道：“这是白引璋旗下的赌坊，引进了最新型的差分机。所有自助投币的赌博机的赔率都由中控差分机调节。”
萧明达沉思道：“所以……你觉得……”
“获得这份百万黄金的大奖的人，是全凭运气的可能性大，还是……使用了作弊程序的可能性大？”
安若暝马上站起身来：“属下这就给白引璋发电报，向她询问博乐坊的经营状况。”
一个时辰后，白引璋的回信来了。
“奖金开出的一刻钟前，中控差分机进行过例行检修。检修人：齐守中，郭凰兮，李若霓，陈丹青。”
博乐坊的地下机房里，陆七郎穿着大红色的白家经理人制服，挽着袖子抱臂站在差分机前，歪着头问：“咱们这个清空奖池的概率，一开始定的是多少来着？”
戴着真丝手套、拿着橡皮头镊子，满头大汗地查看着面前银盘里的命纸的女子头也不回地道：“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要设定这种概率，你们当时难道就想一口气输掉一百万两黄金吗？”
陆七郎摇了摇头：“是一百六十万两三千四百六十二两。”
女子点头：“不错，有零有整。”
又道：“但你们设计联机老虎机的时候，不是想让越高的赔率出现的概率越低吗？所以当时编写程序的时候，我们使用了一个递减的数列。这个数列的原理是出现概率会随着赔率的增长不断向零逼近，但永远不会真正达到零。原本我们可以将一个赔率出现的概率归零，以便打住向零逼近的趋势。但你们给定的赔率上限是‘清空联机奖池’，奖池里的筹码数是不断变化的，如果将打住逼近的数值设定为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细碎增长着的变量的话，这个程序所需要的计算力将是现在的数倍以上。”
“所以……”
陆七郎迟疑道：“只要一个人的运气足够好，他还是有可能清空奖池的？”
女子点头：“没错。但那个概率是无限趋近于零的。不过……”
“再小的概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她将银盘向前一推：“没有问题，再检查多少遍，都是没有问题。你们的程序没有被入侵，那个人赢钱全凭运气。他的运气可太好了。有这样的运气，应该多来赌钱。”
陆七郎笑了：“是啊……他真的应该多来赌赌钱。”
女子看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主意？他连名字和住址都没有告诉过你吧？”
陆七郎道：“看他的衣着打扮，不算多么富有。陡然赢了这么多的钱，难道不花么？想要花钱，就一定得去银行把金票兑换了。金票上都有唯一的编号。我给出的那一千六百多张金票的编号都在各个银行里登了记。有人去兑换，银行一定会通知咱们。到时候，无论他是开了账户，还是领了支票，都会有所记录。就算他换了现金就走，现金上也有编号。只要他去咱们家旗下的百货商店、高级饭店、豪华旅店消费，甚至是在邮局里收发信件包裹，在电报局里收发电报，现金编号就会被差分机记录。他买了什么，吃了什么，住在哪里，和谁通信，说了什么，我们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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