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摇摇头，拱手说：“赢缇的长子赢田镇守着汉中，手上有三万精锐，是个麻烦。而且赢缇身后还有庞大的公族势力，一旦处置不当，恐将引起大的动荡。”
“可赢缇稳坐相位，那些旧臣便合起伙来反对寡人。不扳倒赢缇，许多重大政令难以推行，国家强盛将遥遥无期。”赢连说。
“换掉丞相急不得，需从长计议。”墨白指着路旁的一棵树说，“赢缇在秦国已掌权二十余年，就如这大树根深蒂固，直接上手砍了不是上策，恐将砸毁旁边的庄稼。像除掉赢济那样，诱使他漏出破绽再行剪除，赢缇行事谨慎也恐难上当。想引起旧臣之间内斗，其他人分量太轻不足与他抗衡。”
“让你这一分析，好似我们只能任他稳坐丞相之位了。”赢连泄气地说。
“对付丞相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认为只有一条凶险的路可走。”墨白说。
赢连忙说：“我就知道爱卿肯定有办法，什么计谋快说来听听。”
“只有引发墨家势力与丞相等旧臣势力内斗，方有机会除掉赢缇，又不至在其倒台后让公族迁怒君上引起动荡。到时君上只要出面主持公道，免掉我的官爵，安抚平息众怒，便能稳定局面。”墨白说。
“哪能罢免少府来平息事端呢，墨爱卿是不是太高估他们的能量了？寡人当初杀了赢昌母子，夺回君位，那些公卿旧臣都没闹什么动静。难道革除赢缇等几个旧臣，他们还能翻天不成？”赢连问。
墨白回道：“国君虽易主，可多数实权公卿权势并未受损。君上现在是直接解除这些人的权力，他们肯定要极力反抗。只有同时拿下我，以解他们的怨气，才好平息朝廷乱局。”
“一来罢了你的官，朝廷损失太大；二来，你与丞相直接对抗风险也大，万一赢缇胜出，咱们岂不是鸡飞蛋打。”赢连担心地说。
墨白笑了笑，说：“罢我的官，能让秦国上下归心于君上，是多么划算的事。再说，等过上五六载人心安定，君上封臣下个谏官小吏，也不会引人注意再起波澜。”
赢连点头，仍担忧地问：“如何保证我们必胜？你与丞相对抗，权势可处于下风。”
“君上也知墨家弟子遍布诸国，相府门客中便有几位墨家弟子。赢缇的举动，无论明暗都逃不过我的耳目。就如魏相公叔痤逼走吴起，墨者门客的作用不容小觑。”墨白说。
赢连不由拍手说：“先生真是谋划深远啊，何时在相府安插的耳目？”
墨白忙摆手说：“此非臣下的安排，乃是墨家早有的布局。各国公卿重臣凡养门客者，多有墨者投靠，或为谋士，或为贴身护卫。”
赢连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这谋划真是深远，通晓天下重大信息，小处说可助墨家商贸赚钱，大处想可影响各国政局，进而改变天下格局。”
“布局虽大，但墨家并未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只是凭信息灵通方便经商而已。墨家巨子未在哪国辅政，这个网络更厉害的作用无从发挥。”墨白说。
赢连心想，将来必须邀墨家巨子入栎阳，许以高官厚禄。有墨家这个庞大的组织鼎力相助，称霸天下绝非妄谈。
但赢连又想到，墨家的眼线遍布达官显贵府中，势力渗透到本国各处，对自己的统治难说不是威胁。便试探着问：“墨者最讲仁义，身为头领你们让墨者门客向外透露主人的秘密，难道不是陷他们于不义？”
墨白正色道：“表面看来，墨者门客将主家的机密信息，透漏出来为墨家所有，是为不义。但墨者信奉的义，绝非狭隘的个人义气，而是天下大义。当维护主家利益有悖大义时，墨者便不得不放弃为主家出力。”
“何为大义，先生可否具体阐释。”赢连问。
“为守一城，而损一家之利，乃维护大义。守一城，而损一国之利，则有悖大义。商纣王暴虐无道，周武王举兵灭之，恢复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即是天下大义。粗浅地说，在不违背是非与道德的前提下，大义一定是维护天下更多人的利益。”墨白说。
“先生的意思是说，达官显贵为维护他们的家族利益，与国家对抗时，墨者门客不会为其出力，不再忠于他们？”赢连问。
“墨者讲究忠义，但绝不愚忠，不会为个人私利，做有悖公理公德之事。墨者秉持的是理，不会一直愚忠于某人。”墨白说。
赢连想了想，又问：“墨家巨子孟胜为阳城君守城而舍身取义，对抗楚国朝廷，难道不是有悖大义？”
墨白说：“据臣所知，阳城君因射杀吴起，而箭中楚悼王的尸体而获罪。阳城君愿伏法认罪，希望国君能赦免他的族人。但楚肃王为削弱国内权贵势力，表示必须诛杀阳城君等同样获罪的七十多家大臣的九族，而攻破贵族封邑的楚军竟然屠城。”
“如此说，孟胜携墨家弟子为阳城君守城，并非简单的报恩之举。”赢连说。
“正是，孟胜等墨家弟子城破自刎就义后，震动楚国上下。楚肃王因而下令只诛杀犯案者本人，从轻处置了他们的家人，据说有几千人因而免死。墨者维护天下大义的信念，绝不含糊。”墨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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