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医者,可以死在这乱世的屠刀之下,可以如那神医华佗般,死在丞相府的大殿之中,可以死在千万人面前,可只要我们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就不该退缩。”
“——该死之时泰然赴死,可只要活着,我等就该去医治病患,去让更多人看到痊愈,看到生还,看到活着的希望,如此…才能提醒世人,他们可以义无反顾的把命交到我们杏林的手上,我们杏林医者的‘仁’,我们的‘德’都是真的!”
“——你们…咳咳…你们所做之事,阻我院门,闭塞病者求医之路,无论是关四公子也好,还是这茫茫多的病患也罢,你等问罪于关四公子,那岂不是问罪于病患,这世上哪有医者问罪登门之病患的道理?这又让世人如何看待我等杏林?看待我等医者?看待这医者仁心?”
“我张仲景自知命不久矣,可我死前绝不能坠了这杏林的仁,这杏林的德,诸位‘大夫’,张某闻尔等欲罢诊为吾讨回公道,此坠我杏林之仁德行事,万不可施行。杏林永不拒诊,从张某做起,凡是求医问诊者,无论作奸犯科,还是罪大恶极,凡我医辈来者不拒,来者皆诊,凡向我张仲景求医问诊者,我张仲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坐诊拿方!”
讲到这儿,张仲景大喊,“叔和,取为师桌、凳来,今日为师就在这府门前坐堂问诊,最后,最后再做一次坐堂医,为杏林立个规矩!诸位千里迢迢赶来问医者,张某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来,依次坐堂!拿脉,开方!”
特别是最后的“坐堂、拿脉、开方…”,张仲景的话几欲声嘶力竭。
王叔和满目泪珠,却尤自跟着师傅高喊:
——“家师…家师门前坐堂,诸位…诸位排队问诊!”
貂蝉则是抱住张仲景的腿,不住的呼喊。
“义父,义父…”
人群中,所有人也是泪水夺眶,没有人忍心上去…向张仲景问诊。
还是几个老医者,一边摇着头,一边劝这些登门问诊者。
“去吧…去吧!否则…就辜负张神医了!”
宛若他们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悲怆。
就这样…
张仲景看了第一个病患,是剧烈牙疼,张仲景开了《伤寒杂病论》中的白虎汤。
第二个病患,是消渴病,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糖尿病。
张仲景开的是《伤寒杂病论》中的乌梅丸方。
他已经握不住笔,可食指与中指把脉时,尤自稳健。
就像是五十年行医所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这份“肌肉记忆”已经完全超脱了他的身体,几乎与他的灵魂的共存。
他只要睁着眼,那就能把脉,开方!
张仲景念着药方。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王叔和用那强忍着的泪腔重复一遍,“桂枝九钱,干姜九钱…”然后落笔…
周围无数杏林的医者也齐齐的朗声道。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仿佛,他们是要用这种声音去呼唤张仲景,让他意识到,他们与张神医同在…也让张神医千万不要昏睡过去。
一旦昏睡,可能…可能,他们就要与这位医圣的永别。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先是张仲景的声音。
然后是王叔和落笔时的声音。“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接着是一众杏林医者满是悲怆的泪腔。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整个场面,十足的壮观。
张仲景不忘嘱咐病患。“水四斤,煎取一斤半,分为昼三次,夜一次,咳咳…咳咳…”
他终于再忍不住咳疾,可他还是勉力的开口嘱咐病患。
“——切记温服…温…温服!”
“多谢张神医…”这名糖尿病患者连忙拜谢,到最后,他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张仲景努力的想去搀扶他…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张仲景的脸上突现红晕,突然双目像是定住了一般。
“——族人…我南阳的族人,瘟疫…瘟疫…伤寒,伤寒!”
他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怎么都死了,这疫病…这该死的疫病…啊…啊…”
他宛若突然变成了年幼时,目睹了南阳郡因为伤寒,因为瘟疫“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时的模样。
他还在说着疯话。
“——襄阳城,王神仙,他一定有办法能治伤寒,我去襄阳拜师…拜师…;”
“——为医者,岂能‘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为医本岂可问财…”
“——望、闻、问、切,伤寒杂病之辩证…受病有深浅,使药有重轻,我等医者,当…当勤…勤求古训,常怀济人之志…博采众方,不随趋势之徒!”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些医者知道…或许这就是张神医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在返照他那“无私奉献”、“医者大德”的一生!
而就在这时,张仲景的喉头突然一口血喷出,鲜血淋下,他打了个趔趄,最后一丝力气像是在他身上抽空。
他眼前一黑,像是再没了意识。
貂蝉一时恍惚之间,张仲景的身子,生生的倒下。
无数人涌了上去,许多人异口同声般的悲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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