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海之下并没有风, 她见过十分巨大的树木，有游鱼在树木的四周来回吐着泡泡，树上挂着的并不是树叶，而是透着光的鳞片。沈淼淼一直觉得那东西恶心，从鱼身上刮下来，堆在一块时，那些鳞片并不好看，拿着鳞片去清洗沾了满手时也会让她觉得讨厌。她并不喜欢鱼, 黏滑的身体, 泛着光的鱼鳞，当它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走, 穿梭在水草丛中，偶尔吃一颗人类喂下的饵食, 然后再度离去。
它很自由, 有的鱼活在海上, 有的鱼被人类圈养。
可都改变不了在水中的它们是极为自由的生物, 它们离了水便活不下去，就像飞鸟被折断了翅膀，狐狸被剥去了皮毛。
她与戚苏大概便是这种关系。
走了好一会儿，沈淼淼忽然说：“确实是在等你，你一直没回来, 我便自己回来了。”
她听见戚苏的稳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每一步都踩得很有力, 她走的很慢, 分明是有些倾斜的陡坡，可沈淼淼却没有一种要滑倒下去的不安感。到了平地上，戚苏的脚步变慢，她低声说着：“沈淼淼，等祭祀结束后，我们回陆面吧。西灵已无，南幽虽然不错，但住的有些腻了，东明倒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但北荒我们还未去过，听说北荒到处都是沙漠，常年有狂风在沙漠中席卷，若是遇上了糟糕的天气恐怕会被沙尘给淹没。”
沈淼淼抓着自己的袖口，她反问一句：“如此恶劣去那里做什么？”
“我听说北荒有着极为美丽的景色，在一片黄沙之中有着一片绿洲，那里的水是清透见底，湖底的沙石都在闪烁着光，到了夜里天空上会布满万千繁星，便与这地上的沙石般美丽。我想带你去看一看那个景色。”
“我们在南幽相识，我与你去过东明，也去过了西灵，现在来到了域海，我想和你一起去那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
她也曾对着许多人说过这种话，可是最想告诉她的那个人，沈淼淼从未说过。
沈淼淼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停在了唇边，她的目光看向了远方，她好似又见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自己，沈淼淼垂下眸，并未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却也不曾应允她半分。
一直到沈淼淼住的侧殿到了，戚苏都没有听到沈淼淼的回应，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但也并不气馁。
“那我先回去了，祖母给你送了些东西，她们说是衣服首饰之类的，祖母的眼光想来都比我要好，你穿上定会很好看。”
“你想我穿给你看？”
“自然是想的。”
苏起笑了笑，她看着戚苏渐渐走远的身影，苏起转过身，守在后边的侍女走了上来，推着她进了殿中。
一进殿，她便看见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被放在了殿中，侍女将其一一打开，红色先闯入了她的眼中。侍女将它从盒子里拿起，她轻轻一抖，将衣服的全貌展示在了苏起的面前。
先生命人送来的东西是衣服首饰，可又不是一般的衣服首饰。
大红的衣裳被挂在了她的房中，背后绣着域海人信仰的海神化身，那是域海的嫁衣。看着红色的嫁衣，苏起不禁走了神。
“姑娘明日穿上嫁衣定会很好看。”侍女站在她的身后说着讨喜的话。
苏起扭过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沈淼淼的脸半张脸完好，半张脸布满了疤痕，这并不是一张好脸，若是外人见了只怕都要叫上几声。
这不是苏起的脸，苏起并不长这个模样。
她抬起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疤痕，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轻轻笑出了声。
先生也曾说过这话，苏起那时不小心碰到了额头，恐自己会毁了容，先生便抱着她说苏起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儿郎，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定是三生有幸。
那会儿苏起想问她，先生可愿当这三生有幸？
苏起想当先生的三生有幸，但也只是苏起想而已。
“这几日要准备的有些多，姑娘早些歇息吧。”
苏起想起了今日见到的人，她忽然问了一句：“我能去见见她吗？”
侍女只以为她说的是刚刚分开的戚苏，她想了想，劝道：“离大婚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域海倒是没有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只是沈姑娘出自西灵，与域海不同，还是要守一守祖宗定下的规矩的。姑娘暂且忍一忍，婚礼过后便能与大小姐日日相见了。”
苏起轻轻点了头，侍女推着她到了床前，扶着她上了床后，取下了屋中的海珠，她将海珠放入盒中，出门时小心合上了门。
第二日苏起没有出门，侍女给她换上了嫁衣，有绣娘在边上看着是否要再进行些细调。这是送来的第三套，上面的纹饰都做了些调整，不过苏起并没有仔细去看，也不知哪里做了修改。她们商量着要把她脸上的伤疤遮去，不然穿着这么一身行头，顶着这张脸，只怕掀盖头时会吓着人。
苏起任由她们在自己的脸上活动，女为悦己者容，那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她穿过嫁衣，不止一次。
每次掀开盖头时，见到的都不是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这一次，想要见的那个人在这里，可她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步入喜堂。
她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遇到的那个人问她，想不想再见到先生？她后来在想，若是在那么多岁月中忘却了先生该如何，她觉得神真是无耻，可神实现了它的承诺让苏起见到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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