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细的声音哼了声：“你们以为城里人不用干活吃供应粮就是好的？那可不是，他们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还没咱好过呢。你们想想呀，吃啥用啥穿啥都得用钱和票买，不比咱乡下，好歹有个自留地能种点菜、棉花的。
不然，他们为啥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赶着今天杀猪的时候来？
这门都还没进呢，掐点掐得忒好了吧？”
这话说的杜旭清和杜旭渊小脸通红，他们真的是来看姑的，哪里想着今天杀猪！再说他们不比以往了，哪顿饭菜没有肉，还今天鱼肉明天鸡肉后天牛肉地吃。
左冉佳扯住要与人争辩的杜旭清，他们是客人没摸清情况就怼人，是对主家的不尊重。
“刚子娘，我侄子在城里上班，工作忙得很，这才得空来瞧我，哪里想着赶杀猪饭了？”杜巧云气得紧，她清楚村里人对自己存了些恶意，但她并不在意，人为自己和家人活着，如果她顾及太多，早就拿着绳子吊死了。
可她却见不到别人对杜旭泽兄妹几个恶言相向，她只恨自己嘴巴笨。
“工作那么忙还抽出空赶饭点，也忒不容易了，”刚子娘轻笑一声，将杜巧云的话给歪曲着。
村人瞧得很热闹，但是村长在喇叭里已经播了三遍了，他们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吃肉，纷纷笑闹着要散去。
“啊呸，刚子娘，谁不知道你想当我家的三媳妇，没当成就整日地对老三家的说酸话，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天咋还当着小辈的面，下巧云的脸？
你这是欺负我们老柳家没人是吧？”柳母撸撸袖子，直接振臂高呼：“老大老二老四墨迹什么呢，还不快出来！”
三个汉子急匆匆地从堂屋里挤出来，常年劳作的男人皮肤有些黝黑，柳母又是舍得在吃食上下功夫，加上柳家人基因好，一个个连着孙辈都人高马大地，让人轻易不敢小觑。
刚子娘浑身抖了下，不说三个男人穿着棉衣还难掩鼓囊的腱子肉抡起来能打死人，就是柳母的话也能让村里人的唾沫将她淹死，而且刚子爹脾气不好，能打她半死。
她心里一阵悔意，她暗地里欺负杜巧云欺负惯了，这会瞧着其城市里的亲戚拎着大包小包地来，内心的嫉妒直接冲昏了她的头脑。她连连讪讪笑笑：“柳婶子，您这不是将我往水塘里推么？我，谁想当你三媳妇了，我都是六岁娃的娘了，您可不能败坏我。”
村民们实在是猫冬猫了太久，很少瞧热闹了，这会子步子迈了一半了，瞧瞧走的人不多，索性一家人留个人回家学，其余的忍着心痒去兑换猪肉。
“你还知道败坏啊？自己缺德别也把人想成恶心的，你嘴上再没个把门的，小心老娘打得你满地找牙！”柳母冷哼一声，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还敢舔着脸上来，“你们还傻站着干啥，拿着麻绳拎肉去啊。”
三个汉字哎了声，便寻了麻绳往外走去。
村民们还没有散去，依旧忍受着东风的寒冽，瞧着穿着崭新衣服脸白净的一家五口，跟身旁的人对其评头论足地，“真的赶着杀猪饭呀，他们穿的不会是借来的衣服吧？”
“反正摩托车是借的，衣服也难说是自个儿的。”
“瞧那几个孩子，饿的干瘦，还没咱自己家的娃胖乎呢！”
“那个新媳妇可真俊呀，比电视上海上的明星还好看，估摸着不是好人，肯定跟柳家三媳妇的哥嫂一样，是个会磋磨人的。不然，娃们能瘦的跟猴子似的？”
他们一点都不懂得收敛，越说声音越大，越加地认准自己的猜测。
柳家人也无奈了，只能招呼着杜旭泽五人赶紧进堂屋里暖和。
左冉佳听得额头直冒黑线，她能感受到杜旭泽身上蓦然升起的低气压，估计是在自责自己没能护住家里的大大小小。她轻笑着转身借着别人视觉死角，从商城里兑换了满满一大包五斤装的E国产的什锦糖果，有牛轧糖、巧克力夹心糖、软糖、水果糖、奶糖。
她抱着起身，在众人目光中刺啦一声给打开了，冲已经不自觉挤到院子中间的村民笑着说：“我家先生平时工作忙，一直没空来看姑，谢谢大家平日里对我姑姑的照顾！正好我和我家先生结婚没几天，带了些喜糖过来，还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说着她便将那一大包糖塞进杜巧兰的怀里，“姑，你帮我们发呗。”
杜巧兰紧捏着袋子，嗯了声，深吸口气笑着走过去，抓上一大把给了一个面容祥和的老太太，捏了两个给了一个颧骨略高吊眼的妇人，又捞了十多颗塞给一个五岁奶娃娃衣服前面的大口袋里……
左冉佳他们瞧着心里乐得紧，同时也泛着股酸涩和疼意。这个一直认命却又努力生活心中存着柔软的女子，终于有了发泄口，以这种随着自己性子发糖，看着众人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压抑许久的沉闷得到了缓解。
等杜巧云一圈发下来，她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很浅淡的笑意，只是这个笑明媚的紧，像是冬日里能融化开河上冰层的阳光，让人生不出一丝的恶意。将对发糖的不公给咽下去，村民们只能感叹：人呢，不能太欺负人了，说不定啥时候人家就翻身，成为他们仰望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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