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随手翻了翻奏章,上面全都是张居正的功劳,却对他的过错一字不提,心里不由的一阵叹息。
“为什么?”朱由校问,“为什么要管这件事?”熊廷弼已经被封为伯爵,成了勋贵。按照大明的潜规则,他就应该和文臣划清界限,谨言慎行,以避免言官攻讦。可熊廷弼还是插手文臣内部事务,做了勋贵不该做的事情。
熊廷弼一愣,来面圣之前,他想过很多种皇帝的反应,大发雷霆,置之不理,甚至做好了罚俸降爵挨廷杖的准备。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皇帝会询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熊廷弼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精神有些恍惚,“是啊,为什么呢?”自己不是王阳明那样的理学大家,纵使被封了伯爵,还在士林中有着莫大声望。
自己的一生功业都在辽东,都在平灭建虏,为了达到目的,自己几乎得罪了朝中所有的势力。
现在建虏平定了,也到了各方势力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自己也已经安排好家人,做好了被攻讦的准备。可在这个时候,皇帝却伸出援手,赏给自己一个伯爵,将自己从文臣斗争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皇帝如此圣恩,其实也表明了态度,那就是不让自己再和那些文臣纠缠下去。可自己怎么昏了头,又干涉起张江陵的事情呢?
这一瞬间,熊廷弼明显的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脑子一热,就被当了枪使。
不过,熊廷弼的牛性子很快就使了出来,“张江陵是湖广的骄傲,为他平反,是湖广百姓的心愿。微臣身为湖广一员,不敢落于人后。”
虽然犯了犟劲,可熊廷弼到底不是傻子,话锋一转,就把为张居正平反扯到了省级矛盾上,准备借助同乡之情来掩饰自己的作为,从而避免陷入到文臣间的争斗上去。
看熊廷弼神情转为坚定,朱由校心中不由的叹息。可对熊廷弼的欲盖弥彰,又觉得十分好笑。
张居正的事情搁在历史大背景下,无疑是顺应历史潮流的正面人物,为国为民锐意改革,哪怕没有跳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可在朱由校后世学到的历史知识里,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可搁在封建时代,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又有另外一种评价。
“擅权,欺凌君上”,这不是万历皇帝一个人给出的评价,而是万历朝大部分官员的共识。再加上张居正在生父死的时候留连朝中不肯致仕回家,更是犯了儒家大不孝的忌讳。在张居正死后,他的势力就被迅速瓦解,而踩在他尸骸上的,就是朝中现在的这批人。
这样情况下想为张居正平反,又不想陷入到朝廷斗争中,谈何容易。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道,“若是你真想为张居正出分力,不如去拜会一下邹元标。只要他说句话,张居正平反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邹元标是张居正的死对头。
万历五年张居正夺情的时候,反对声最高的就是邹元标,为此,他被张居正打断了腿,变成了一个瘸子,随后更是丢官罢职。
到了万历十年,朝廷清算张居正,邹元标也参加了弹劾。虽然在奏章中评价比较公允,可也算是在张居正身上踩了一脚。
不过,朱由校让熊廷弼去找他,却不是在故意为难熊廷弼,而是真心在为张居正平反着想。
毕竟,一个锐意改革的张居正,本身就带着很大的政治影响力,为他平反,可以安抚他背后的势力,更可以坚定百官改革的决心。
同时,张居正改革时推行的一些政策,比如考成法,一条鞭法等等,都可以直接拿来使用,而不用担心朝臣进言,“这是万历帝反对过的,那是神宗皇帝禁止的”,少了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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