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过十几年前阴灾的人是无法明白那种恐惧的。
因而听到外面惊恐的尖叫声,冷萧倒还没有多大反应,但院里的小厮已经脸色惨白,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叫喊。
蒲安静和静香稍微好点,但也是脸色苍白如纸,嘴里喃喃道
“怎么可能……”
冷萧此时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了,拉开院门,果然看到山临镇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街上或是惊恐的尖叫,或是发疯一般的奔逃。
“逃命吧!”
“逃什么逃,阴山离镇子不到十里地,遇到阴兵过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躲在镇子里,有祥瑞麒麟镇守,那阴灾……想来也进不来。”
杂乱的谈话声被冷萧听在耳里,祥瑞麒麟,祥瑞麒麟,似乎所有人都相信山临镇能抵御阴灾。
但明明这城里,早已经邪祟丛生了啊!
冷萧关上院门,看着神色略微慌乱的蒲安静郑重道
“虽然我不知道祥瑞麒麟到底是什么,但山临镇绝对无法抵御阴灾,我们必须撤离!”
蒲安静看着冷公子脸上前所未有的郑重表情,也是心里一紧,但蒲氏药房上下几百号人,要撤离并不是小事,她还是问道
“冷公子怎么知道山临镇无法抵御阴灾?”
冷萧深吸一口气道
“因为山临镇东街内,包括衙门和六扇门在内,恐怕已经……”
“没有一个活人!”
蒲安静头皮炸开一般刺痛,正要追问,却听到外面响起巨大的敲锣声。
“肃静!”
“肃静!”
“主簿大人到!”
山临镇因为离白帝城不远,且镇子偏僻,民生凋敝,因而没有县令,只有白帝城派来的主簿作为主官。
蒲安静闻言神色一喜,道
“冷公子,你被人骗了吧,你听,主簿大人出来安抚大家了!”
但冷萧看着天上逐渐被阴云盖住的月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非常确信那衙门中并无活人踪迹,那此刻出现的,是什么?
冷萧一把拉住就要开门走出去的蒲安静,无礼的姿态让蒲安静眉头皱起。
但静香这位身材健硕的侍女,此刻却并没有“解救”自家小姐,反而同样靠在门边,从门缝中打量着外面。
只见十二位身穿黑红制服的官差,腰挂佩刀,立在轿子两侧,原本喧闹混乱的西街在巨大的锣声和呼喝之下逐渐平静下来。
所有人自发的让开位置,给这顶华丽的轿子。
冷萧却注意到,那十二位官差,行动之间步伐一致,甚至步履之间每一步的距离都相差仿佛,怪异的协调感让人非常不适。
蒲安静从静香的神态上也发现了一些异常,于是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轻声问道
“静香,看出问题了吗?”
静香原本是白帝城天罗武馆的一位武师之女,为报答蒲清远的救命之恩从小与蒲安静朝夕相处,但她却是货真价实的脉鸣境高手,即便在白帝城,也能混出一些名号。
她看着那些官差,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疑惑,迟疑道
“他们身上……我看不到气血。”
蒲安静心里一咯噔。
轿子的帘子从内缓缓掀开,那双苍白的手仿佛抓在蒲安静心头,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就连静香也是呼吸节奏一顿,气息已经乱了。
被冷萧缠在手腕的玉佛温度快速升高,他右肩上无形的佛火似乎炽烈燃烧起来,那股奇异的暖意让他尽管对这双手本能的不喜,但却没有受到影响。
从轿子里出现的人影并未穿着官袍,反而一身玄色的锦袍,衬得面色苍白异常。
主簿缓缓从轿门中迈出,周围已经寂静一片。
呃……呃
那些离得最近的民众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嘴里只有极度轻微的呃呃声发出。
全身苍白的主簿嘴角缓缓勾起,但脸上却并无喜意,整个人显现出极度的怪异感。
主簿缓缓昂起头,那些民众也缓缓抬头,似乎天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呃……”
痛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萧心中一惊,回头看到蒲安静面色已经青紫,竟然也在缓缓抬头。
他立刻将缠有玉佛的右手按在对方肩上。
蹼滋!
怪异的灼烫声音之后,蒲安静恢复了正常。
她快速回过头,眼神里满是后怕。
“主簿大人……不是人……”
静香脸上有汗珠流下,她倒是没有被控制,但显然压力也极大。
冷萧还待再看一看那主簿打算做什么,却发现西街已经毫无动静。
卖肉的商户,有过一面之缘的猎户,所有人都高昂着脑袋,仿佛泥塑。
主簿缓缓偏过头,竟然直接看向这座小院。
眼神相对,一股死寂从心中弥漫。
“走!”
冷萧豁然转身,拉着蒲安静立刻向院内撤离。
蒲安静和静香也是立刻回过神来。
“静香,让药房的伙计不要收拾东西了,我们马上走!”
……
年轻的小和尚站在老和尚身边,手里捧着一尊金色的佛像,他看着下方高昂起头的普通人们,有些不忍,问道
“师傅,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老和尚单手捏着法印,他并没有看着下方的主簿,反而是看着高空。
“他们在这里住的太久,早就落地生根了……”
落地生根?
年轻和尚脑海中浮现出师傅描绘的此地阴物本体,心中一寒。
他又问道
“师傅,为什么这山临镇明明被大乾朝册封过,却被这些阴物侵蚀了。”
“是人道已经无法镇压邪祟了吗?”
老和尚摇摇头,左手指尖随手点在年轻和尚眉心,叹息道
“不是人道无法镇压邪祟,而是人心更甚鬼魅啊,你看看哪里还有麒麟祥瑞。”
“阴阳,你身为异人,应该明白,这世上,比鬼魅更可怕的,当属人心。”
度阴阳定睛一看,果然那城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麒麟祥瑞的影子。
他又借着这【天眼通】看向下方主簿,果然见到对方苍白躯壳内里那阴气环绕的生魂。
度阴阳心中瞬间理清了一切。
竟然是这山临镇主簿,自己勾连黑山阴邪,他暗中破坏了城头麒麟祥瑞,又设法废弃了城隍神庙,让黑山阴邪从地底暗中侵蚀了山临镇,将东街的贵气吸纳一空,他则利用这些生魂为引,为自己熔铸阴魂,变成了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
哎……
“当真是,心如鬼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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